致消失的堕落街

海之魂

致消失的堕落街                                                
                                                     @六月落汤猫      (2013-03-30 16:29:25)

从海大毕业已经四年了，感谢微博，我们这些毕业生能够通过像@大连海事大学校友总会 和 @大连海事大学海之魂论坛 这样的博主时刻和母校保持联系，远在千里之外，起码在心里和海大海事那么近。以至于，最近又一条小吃街的消失，也在牵扯着我的心。

要我说每一个大学周边都应该有一条“堕落街”，她的长度、她的历史和她的内容同样是构成大学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缺了“堕落街”这块拼图，一个大学纵然完美的履历，也是不完整的。已经无从考证是谁最早把校园周边这种集餐饮、娱乐、购物于一体的商业街亲切地称为“堕落街”，以至于当年我从毛子口中第一次听到“堕落街”这个词的时候，脑海中充满了邪恶的想法，当时他带我在武汉理工大附近的堕落街闲逛，我第一次领教了大学周边的商业可以如此的繁荣，却唯独没有找到所谓的“堕落”之处。于是我明白，堕落街在大学生的意识中是不需要加引号的，她并不是贬义词，也不指向腐朽、黑暗和不和谐。相反，在他们心目中，堕落街里充满了或美好或痛苦的回忆，她已然同大学生活还有那些回不去的曾经联系在一起，成了打开回忆之门的一把钥匙，成为一种象征。从物质层面来说，堕落街为在校的学生和周边的居民提供了更多物美价廉的选择，让他们可以用相对较少的花销满足自己的日常需求。所以堕落街里面有正经的餐馆，也有简易的小吃摊。有成规模的超市，也有逼仄的小卖部。有书店，也有卖旧书的地摊。当然也少不了网吧和日租房。只要你生活中需要的，都能在堕落街里得到满足。其实对于大学生来说，堕落街最原始的意义仅仅是吃吃喝喝，那里的小饭馆里面永远坐满了学生，一边抒发着对学校食堂的不满，一边大口喝酒吃着地沟油做的菜。谁在堕落街里没有一两个定点的馆子，推门而入换来老板一句“来了？今天吃点什么”的温馨。

大学生们从堕落街里获得的其实远远不止是“满足”，堕落街以她自己的方式代表着独立、自由和包容的大学精神，而这种精神在大学主流文化里却是难以寻到的，堕落街构成了一种反讽，“堕落”的不是这条街，而是她服务的大学。堕落街独立于大学的主流文化和行政管理，她不会受到主流文化的干扰和侵蚀，而大学权力的触角也很难涉足堕落街的领域。中国的大学不会自己去运营商业街，这和她的办学宗旨和上级的管理理念相悖。堕落街的管理权终究是归于地方一级的政府。所以，大学的行政权力不能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念和标准去约束和改造堕落街。堕落街的发展是在地方政府的管理下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则独立自主进行的，这是她独立的一面。对于堕落街里的商家来说，他们可以在法律的框架内自由经营，这里没有行政权力干预下的垄断，也没有行政部门拍脑门想出来的不合理规划，更没有预设的营销主题，这里是自由竞争最后的领地，充分的竞争给她的顾客提供了价廉质优的服务，而消费者也能在其中找到更多的选择。这些构成了堕落街的自由。堕落街同样代表着包容，她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唯一的标准，吸纳着各种各样的经营者进驻。这里没有大商场高昂的进场费，却拥有不输大商场的庞大客流。这里的消费者虽然不具备多少购买力，但这里没有门槛，谁都可以过来做生意，甚至在这里摆地摊也不常有人管，因为工商和城管都不怎么爱搭理这里。堕落街用她独立、自由的精神气质吸引全国各地的小商小贩过来做生意，用包容留住他们，让他们在这里扎稳脚跟，让他们有权在这里用自己的辛勤劳动赚取生活的资本。而对大学生来说，他们在这里不用担心自己口袋里的钱是多是少，不用担心这里的老板或营业员会像大商场里那样瞧不起自己。因为包容化解了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所以在堕落街里我们感受不到压抑，里面充满了自由的空气。

在胡适先生看来，独立、自由和包容是大学的精神特质，在大陆，却是堕落街守护着这片精神的净土。更多是无意识的努力，努力的人有大学生们，也有小商贩。堕落街的文化在我看来，更多是大学生们用自己的选择来塑造的。堕落街的文化其实并不好概括和描述，因为文化本身就是个难以名状的概念。我能总结堕落街的精神特质，却难以触摸堕落街的文化。但不论怎样，堕落街的文化和她所服务的大学和学生是紧密相连的，在市井文化这个具有普适性的文化内核上，包裹住大学特有的文化精神，构成了一条条堕落街的文化特性。有些大学或地方政府会主动去发掘堕落街的文化价值，包装打造成具有特色和亮点的商业街，就像华师文化街和昙华林那样。但我总举得这样的商业街，或多或少地失去了那么一点点堕落街本该有的精神特质，华师文化街尚好，但不该弄个铁门把她框起来。昙华林，叫她堕落街是降低了她的身份，那里已然是武汉文艺的地标，从一开始那里就拥有着远较其他堕落街更高的档次，因为她旁边就是曾经的湖北美术学院。

在我还是大学生的时候，我很羡慕武汉的同学们。因为他们拥有发达的堕落街而我们大连的学校几乎无法望其项背。海大也有堕落街，比东财那条还是要强的多。海大极会搞意识形态，强化学生们对她的认同感。就像“海大百年，有我四年”这样的口号，听着就让人感动。在我读大学的这四年里，由于海大有东山、西山和新区三个区域，所以有多条堕落街。一条是沿“美丽的凌水河”的饮食一条街，基本上都是正经的餐馆。还有一条在从西山校区通往新区的马路沿线，外加进到各个网吧的小巷子。那里的东西就更丰富了，有餐馆也有小吃摊，当然少不了网吧、书店和超市，所以海大所有学生的大学回忆里都少不了这条街。其实应该以前还有一条更繁华的商业街，在西山校区边上，我们入学那会已经开始拆了，但从她残存的规模上可以看出她曾经的辉煌。

我们在海大的生活离不开堕落街，每天来来往往，一日三餐几乎都在在这条街上解决。早餐虽然没有湖北这边丰富，鸡蛋灌饼、煎饼果子、小笼包还有豆浆油条豆腐脑，换着吃也不会腻。中午和晚上我最喜欢去吃的还是富记和新疆大盘鸡，有时候想改善伙食，去的最多的还是学子美食，铁扒茄子和京酱肉丝我们点的最多，一餐饭吃下来人均也就十几块钱。偶尔吃一下炒饭和排骨米饭那是调剂，富记的银芽肉丝和辣肉米线才是百吃不厌的美味。那个年月物价飞涨，但是在富记，一份银芽肉丝，要碗汤，五块钱就可以吃得很满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银芽肉丝怎么吃都不厌，即使离开了大连我也经常买豆芽回来自己做，却无法重现富记的味道。四年没回去过了，跟还在大连的同学打电话，总要问问那些读书时常去的老店还在不在，还是不是熟悉的味道，有没有涨价。好像这么一问，我就能闻到饭菜的香味，至少能想象的出来。也总想着等我再去大连的时候，一定要故地重游，吃点银芽肉丝、大盘鸡什么的。可如今，这个愿望似乎再也无法实现了，因为那条承载着无数海大人回忆的小街，终究难挡城市化的步伐，迎来了自己被拆除的结局。

几乎每一条堕落街的拆除都会引起人们的集体怀旧，在她存在的时候，我们压根就不会去想她的结局是什么，我们希望她会永远在哪，等着我们再度光临，而且把这种希望当成了现实。但似乎大部分堕落街的命运无非是被整顿或是拆除，前者无疑是幸运的，虽然失去了一些精神，但仍然存在，很多人维系在她身上的回忆不会散。而于后者来说，拆除的不仅仅是一条街，拆掉的是很多人的回忆。在街上卖了12年鸡蛋灌饼的老夫妻要走了，我第一次去他们家买鸡蛋灌饼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那里生活的4年。在随后的四年里，我看到他们的生意始终那么好，价格也一直没涨。有时候他们的儿子也会来帮忙，老两口话不多，用心地为海大学子做好每一个鸡蛋灌饼。这条街上也有他们很多的回忆，但是他们只能默默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和同一条街上朝夕相处的街坊邻居们告别，各奔天涯了。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多年来，堕落街就成了他们的独立王国，他们用心经营着这个王国，人来人往，花开花落。看着一拨拨大学生毕业各奔前程，也看着一拨拨大学新生在烈日下淌着汗眼里却充满着对大学生活的期待，经常还会有怀旧的毕业生找到他们那里就为了尝一尝熟悉的味道。如今王国没了，什么都散了，很多人也许这辈子再难相见。

有一条堕落街消失了，没多少人会关注一条堕落街的存在或者消失，这对他们来说太微不足道。但对海大的学子来说，我们猛然发觉那条早已被视为平常的小街原来早已深深地扎根在我们的情感中，她的存在她的消失，都会牵动我们的心弦。于我来说，大学生活的那一页早已翻过去，堕落街出现的频率很高，如今，这条街只存在于文字和回忆里，街没了，这段回忆也无处安放了。

作者：@六月落汤猫                        http://weibo.com/triwater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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